且度春落阮与琵

一个上班族、同人老阿姨、业余写手

冕光逐月寰无常(温瑶曦)(第一百章)


第一百章  烈阳白雪离恨天


有一美人兮,见之不忘。

一日不见兮,思之如狂。

凤飞翱翔兮,四海求凰。

无奈佳人兮,不在东墙。

将琴代语兮,聊写衷肠。

何日见许兮,慰我彷徨。

愿言配德兮,携手相将。

不得於飞兮,使我沦亡。

凤兮凤兮归故乡,遨游四海求其凰。

时未遇兮无所将,何悟今兮升斯堂!

有艳淑女在闺房,室迩人遐毒我肠。

何缘交颈为鸳鸯,胡颉颃兮共翱翔!

凰兮凰兮从我栖,得托孳尾永为妃。

交情通意心和谐,中夜相从知者谁?

双翼俱起翻高飞,无感我思使余悲。


“报——圣王,西门告急!大批邪物骚乱,亟待增援!”

“北门已被全线掩埋,通霄桥……被烧成铁水,流入渭水了。”

“再探!”

“报——叛逆军猛攻九重门,结界东阙处薄弱,已有开裂缺口,若不派兵加固,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被趁虚而入!”

“温旭呢?十三公子呢?”

“枭鸟探得,大公子已调集维阳殿与贲阳殿共一千五百名精兵,并五百刀斧手,三百弓箭手,与叛军诡尸在南城门激战,诡尸亦持长刀,不畏火箭,双方难分胜负,大公子陷于胶着不得脱身,半时辰内不得回援。”

“御军呢?孤的三千御军呢?”

“……圣王,方才粗略得数,御军中……五百军士在输送宫眷中被天火灼烧,又调出两百补充,再调三百护送伤兵入秘山医营救治,还有四百在清点时已不知所综,除去那一千终生不离王宫的亲卫,能调用的,只剩不到一千了。”

探官奔去窜来,传递着一个个灰暗且窘迫的战情,灾难之下,人人皆拼尽全力只为保住一条残命,哪有人再敢怀着一腔热血做那逆流而上的飞将军?

“十三公子护送王公归途中与一支逆军遭遇,逆军……狡诈多端,手段阴险,诱逼公子在城南迂回作战,我军伤亡……惨重,十三公子陷入死斗,恐不能……全身以退。”

满脸污黑的斥侯压抑住惊恐与哀恸,浑身散发出鲜血干涸与火山灰凝固所散发出的窒息气味,字字句句已如地狱中恶鬼的哀嚎。

“……王眷与平民都离城了吗?”

“还有一些老幼,和月份大的孕妇,共五六百人,全部撤出城,至少需半个时辰。”

“传本座王令,将所有能调用的御军,包括金甲卫,全部调动,全力护送岐山子民出城。”

“!……圣王不可啊,这是护卫您的最后一层屏障,若是调走,王城便再无可抵御逆军之军力啊!”

“本座知道!”

高坐于炎阳殿王座上的温王厉声喝止了一干忠臣的阻拦,他的面色苍白,眼中布满腥红,摆在他身前的王案立着四个纯金宝匣,匣里四颗火色宝珠,正对应着岐山不夜天四方结界,四条如火般疯狂燃烧的光流从他双手迸出,源源不断被吸入四个吞噬一切的黑洞,好似永远得不到满足,也永远不会停止。

“还有汝等,念在多年伴君奉君之劳,特免你等卫王之务,全部从东鹕门撤出,带领王师到咸阳安顿,不得再返。”

“圣王!您是万金之躯,臣等怎可抛下您不顾……”

“快走!再不走,最后退路亦将封锁!”

“王,臣侍奉王二十载,什么恶战天难未见识过?臣只要活着,便绝不做脱逃者!无论是生是死,也要与圣王战至最后!”

五十余名兵官与甲士纷纷伏地,连同十几名终于露于天日之下的暗卫,他们都知道,此时的温王已极度脆弱,脆弱到连说话都要一句三喘。

即便是神,也不可能阻挡一场规模如此浩荡的天火,山裂将崩,大地塌陷,天炎倒灌,火雨倾盆,万人只当薪柴入熔炉洗炼,千厦却如纸搭之屋刹那化灰,哪怕是燃尽温王这天下最接近神之人全部的生命,也只能堪堪将这曾辉煌如永世之日的不夜仙都毁灭之日,勉强拖延几个时辰。


“走!尔等在此,只会妨碍本座施展神功,诛灭叛军。”

“圣王?!您……您当真要?”

“本座没余心再与尔等解释,记住,本座是岐山之主,即便是要撤,也必须是最后一个,尔等若还对本座有君臣之心,便即刻遵从王令,莫再多言!”

说话间,一颗宝珠轰然粉碎,连同宝匣都裂成数半,火烧的焦糊味弥漫开来,碎片溅到了群臣的头顶,片片都熏黑无比。

“圣王!您……岐山不能没有您啊!”

“走!”

“大人,走吧。”

护卫着温王的四五名金卫已知温王无力再费口舌,再纠缠下去只会更加伤入肺腑,对于这悲壮又决然的命令,他们只能执行,也必须执行。

“圣王!您一定要撤宫啊!长老和公子们在等您,幸存的子民还在等您!”

“走吧。”

金令在手,灼热而坚硬,人群开始如潮水退去,他们还背负着几百条亟待拯救的生命,几白条鲜活的、挣扎着不想消亡的生命。

“王,让臣陪您一起……”

“哗——”

“王!您不能……”

一道巨大的火刃从王座上汹涌落下,劈在挣脱金卫欲回返的老臣脚下,霎时,怒吼的业火之舌将沉淀了数百年冰冷的玄铁生生豁成两半,十八根百凤盘鎏柱因下盘顿错,根根断裂,连带着镶满历代温主英雄史迹的穹顶,塌在那越开越大的沟壑中,震耳轰鸣,珠玉皆悲。

“告诉他们,告诉不夜天的子民,岐山温氏,一日不亡,不夜仙都便终有一日会重现盛世,我岐山圣主拜日圣王在此立誓,如有虚言,天诛地灭,万劫不复!”


曾经将天下运筹于鼓掌之中的至尊之王,玄门霸主,终是亲手将自己送入了绝路。

“圣王,何至于此?何至于此啊!”

火越烧越旺,火幕已放肆攀爬上几欲倒塌的纯铁大梁,这个九天矜傲的王朝的支柱,这支古老的血脉所有的见证,在熔尽一切的业火中不可奈何地炸开,噼啪噼啪,像垂死的战士寸寸撕裂的动脉,越是沦陷于黑暗越是拼命发出最后的花火。

“啪!”

又是一个金匣粉碎,炸碎成上千块残片弹射到温王脸上,划出数道血痕,一阵难以压制的热力反噬,夹杂着怒火朝他胸膛扑去,温王躲也不躲,硬身接扛,他知道,他不能躲,此刻他双手所握,已只剩半个孤城。


“咳……咳……”

肺中撕扯,气管被灼破了,每一次呼吸都夹杂着血块,这是二十多年未体会过的痛,几乎扎醒了温王因施法过多而僵硬的神经。

“涣儿,再等等,本座不会……让他们活着离开。”


“圣王已是强弩之末,竟还如此自信,着实佩服。”

“?……是你?”

业火中信步走来一金袍之人,挑衅中带着怜悯的声线,令温王模糊的视线陡然澄明。

“你如何进得来?”

“我如何进不来,区区一个炎阳殿,我已踏入过千百遍。”

来的人不是别人,而是孟瑶,他已换了一身专属于兰陵金氏家主亲子的锦绣雪浪袍,缎帽高扬,后披华彩,一步一步如牡丹盛放,活脱脱一个人间贵公子。

“兰陵金氏,金光瑶,奉家父之命,特来送温宗主,最后一程。”

他在十面断坜残垣中朝着温王拱手一拜,并未下跪,眼中亦再无恭敬之意。

“金光瑶?哼,原来你早将这条命卖给了金氏,无怪乎金光善那奸商为你做了那么多亏本买卖。”

“温宗主不是早就知道吗?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才让我这连死在岐山都不配的小人,钻了空子。”

金光瑶仰望着高台上故作镇定的王,毫无避讳地看着他嘴角狼狈的血迹,着实令人畅快淋漓。

“区区蝼蚁,竟敢直视本座,谁给你的胆?”

温王的怒火似有千钧威压,拍上金光瑶的肩,不过一眨眼,方才还从容直立的双腿便被折弯,双膝砸在破碎的瓦坜上。

“时至今日,温宗主还在做霸王的美梦吗?”

“本座是王,生来是王,死亦为王。”

“呵呵,从未听说过王城付之一炬,子民四散流离,妻儿不知所踪,还能在废墟之上称王的霸主。”

金光瑶挣扎了几下,依然昂头直视着温王的双眼,不遗余力地嘲讽。

“想来岐山温氏,伴火而生,未曾想他们的火主竟会葬身火海,真真报应不爽。”

“你不配指责本座,这场天灾,难道不是尔等奸贼酿造的‘人祸’?”

“……温宗主如何看出?”

“那座火山,已死寂了近百年,若不是尔等对其地脉做了何手脚,它怎会突发异变?本座只恨,不能及早察觉,我浩浩王都一朝被毁,平民死伤无数,要论报应,本座现下就可将你剐个千万遍。”

一丝怒色在温王脸上浮现,他俯视着这弱得可怜却伤尽了他关怀之人的渣滓,离他五尺之外像条狗一样跪着,隔着一道绝对无法跨越的业火。

“温宗主要杀了我,是不想让夫人与王子活吗?”

“…………何意?”

“倒没什么大不了,不过是只要我一死,你拼尽全身灵力与修为送出去的人,都会变成比城外那些凶尸还要凶恶几倍的活尸。”

“你说什么?”

温王眼前一黑,嘴角又溢出鲜血,仅剩的两枚灵珠也忽亮忽暗,摇摇欲坠。

“听说,金陵的美酒,在不夜天的百市千集,可是一等一的抢手货,不知温宗主,可曾尝过其中妙味?”

“你……卑鄙……!”

“卑鄙?我做的可不止如此。”

金光瑶从地上用力支起上半身,从怀里扯出小小一个木瓶。”

“知道刚被转化的活尸最爱吃什么吗?”

“………”

木瓶被掰开,倒出一块冒着烟雾的细冰条来,它摔在地上,被热力催发断成几截,化成一滩殷红的水。

“只要尝过一个人的血,尤其是婴孩的血,它们就会寻着那销魂的味道,找到他,敲开他的头盖,挖取他的脑子,慢慢地……”

“够了!”

大殿中烈火燃烧着、吞噬着,那滩水很快亦被热浪烤干,这座矗立在九殿之顶的王殿,已岌岌可危。

“你究竟要如何?”

“温王,事到如今,难道您还预想不到自己的命运吗?”

金光瑶并不畏惧浓烟熏烤,只将木瓶随意扔去一旁,任它被火焰裹挟扭曲。

“你们要杀本座,尽管来杀,本座不会逃,何必将奸计阴谋用尽,荼毒我岐山子民,引天下人不齿?”

“荼毒?这词从您嘴中吐出,您不觉得讽刺吗?”

“本座无愧于天地,有何不可说?倒是你,就算你侥幸杀了本座,你做的就是正义之事吗?你以为世人会尊奉你为英雄吗?”

温王铁红的脸庞被周遭的光耀映得好似神人,犹如铁面无私的判官。

“乱世中,人人都想做英雄,殊不知,真正的英雄万中无一,多的是我这种蝇蝇苟苟的小人。”

“所以你为何要杀本座?”

“无他,不过是为证明自己的价值,谋得一个向上爬的天梯。”

“你在撒谎。”

“……”

这场拷问最终以沉默收场,谁也不愿戳穿那层几乎摆到明面上的纱。


“温宗主,有些事,还是不知道为好。”

“那你欲对本座的妻儿做何?说。”

“那自然是……留母去子了。”

“哼!你也配?”

“配不配,可不是您说了算,毕竟,您升天后,能保护他们的,只有我。”

金光瑶面上不改笑容,腿上已发力欲挣脱愈来愈弱的灵压。

“本座最后问你一遍,你究竟有何目的?”

“夺妻之仇,不共戴天,此仇不报,永生难安!”

“为了他,你敢妄图弑日?你究竟有何执念?他与你从来都没有半分可能,从前没有,将来也没有,你如此步步逼迫,就不怕……他与你拼个玉石俱焚?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说你是先来的,可笑,你不过是他命中的一介凡沙,他对你从来都只有可怜和同情,是你痴人说梦,贪念作祟,蜉蝣怎可比肩鸿鹄?这玄门从来都是强者配强,弱者配弱,你逆天而行,必不得善终。”

“温王,你曾对我说过,他从始至终都是你的,现在我告诉你,从一开始你就错了,这不过是一场梦,是你仗着强权与暴戾抢夺来的一场梦,你本没有王妻,也没有东征大胜,你唯一的儿子早就该死在清河,枭首醢身,你会被我一剑毙命,挫骨扬灰,而他,他本该率领着射日大军,将温氏嫡脉全部清洗,将姑苏和百家经年累积的血仇十倍奉还!用不夜天的覆灭祭奠那些妄死的英魂!”

“……你疯了?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?”

“我没有疯,你想知道我为何痴念蓝曦臣?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,我也不必对你隐瞒。”


金光瑶运出全身灵力,将加诸在身的灵压全数抵消,昂头立起,向苟延残喘的神明宣战。


“我,金光瑶,金氏第二十六代家主,世人冠我以‘敛芳尊’之号,与泽芜君、赤峰尊并称‘三尊’,我乃仙门百代开天辟地之第一任仙督,统管百家,号令玄门,南北万里,莫不颂我之德,泱泱黎民,皆诸歌我之迹。”

“恨生”如金蛇出洞,金星雪浪之下再藏不住杀意,粉墨软媚的面具湮灭为尘,真正的金光瑶重现天日。

“而你,不过是一个腐朽的老物,一个被遗忘的恶魔,一个与你那暴虐的王朝一同埋葬的可怜虫。”

“……你……果真不是孟瑶。”

温王腥红的双眼震惊了一霎,复又平静如海。

“没错,原来的孟瑶已经死了,永远死了,而我,会填平他所犯下的所有错误,让这个玄门,变成真正的盛世。”

金光瑶一步一步,踏上那被砸得四分五裂的金阶,走向那个只属于至尊至圣的宝座,“恨生”倒映着无尽燃烧的业火,仿佛他永不休止的欲望。

“你要杀了本座?你能杀了本座?”

“前世,我也是用这把剑,杀了你。”

“是吗?你若真有这份雄心魄力,尽管正面杀来,本座决不挡避。”

金阶已至最后一级,一片瘦长的阴影打在已阖目聚气的温王身上,这个曾经最卑微的奴才,如今挺起高傲的胸膛,站在了他的先主面前。

“我这把剑,可不止是剑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而你,也不过是行将就木的你。”

话音未落,“恨生”出手,那薄而软的一片刃,穿越阻拦它的最后一道业火,飞旋着向它曾经的主人心口直直刺去。


“住手!”

未及温王运起余功回击,那片黑刃瞬时被弹飞出七八丈外,如一条被斩断的毒蛇跌坠弯折。

“!……涣儿?”

那片单薄的白影遮不住王座,用力张开双臂,也只能勉强遮住一人。


“……泽芜君,看来,你已夺回了灵力,真是恭喜。”

一金一白一红,对峙在四面楚歌中,狂风灌进残宫的裂口,将滚滚欲火吹得放肆纵横。


“你若要杀他,我绝不独活。”

“久别重逢,你我也算故人,怎的一上来便要说声说死?”

金光瑶眼中依然惊喜,又在那人身上毫无掩饰地逡巡,甚至将他的双手一闪而过的抖动都捕捉得一干二净。

“你手无寸铁,我不想杀你,速速离开此地。”

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无情的抗拒与怜悯,好像他才是救世主。

“凭我一人,自然是无法与曾经的玄门第一公子抗衡。”

“……你说什么?”

“快了,就我来为你们这对伉俪,敲响丧钟。”

金光瑶诅咒般从袖中取出一串念珠,对着他们,一颗颗,悠悠地念起。

“十,九,八,七,……”

“涣儿,离他远些。”

“六、五、四、三……”

“若寒,我护你。”

“二,一  ——”


“啪!”

“若寒!”

天真的王妻只顾着阻挡前方随时攻来的敌意,却不知他满心希求能够被保护的丈夫已逼近枯竭的边缘。后背灼痛时,他回头错愕看去,曾经多么骄傲多么强大多么无畏的帝王,被反噬的热毒激窜得喷出夹杂着内脏碎片的浓血,将他素白的轻衣,与仅剩的两颗镇界宝珠的粉末一道,染上了一身灰红。

“怎么会这样?你不要动,我救你……”

“不……你不要再浪费……还要用,你快走”

“要走一起走,你和我走,再不走你会死的。”

这是蓝曦臣生命中最慌乱的一次,他紧紧抱着他的爱人,却完全不知道如何挽救眼前飞速流失的生命,他太弱了,太无助了,太绝望了。

“你们走不了了,今日,要么死一个,要么,谁都别想活。”

“你……何意?”

痛得接近昏迷的温王仍紧握着左拳,积运着所有仅存的灵力。

“温宗主可曾听闻,缚神轮转阵,神亦可缚,仙亦可灭?”

“!什么?”

“哦,泽芜君应该是知道的,这法阵,还是你蓝氏先祖集十几代苦研才炼成的绝秘杀术呢。”

“你……叔父……叔父怎可能启用此术?”

蓝曦臣懵然跌坐在地,他怎会不知此术之霸道毒狠,莫说温王此刻虚弱,便是全盛时的温王,也难逃被化为脓血的非命。

“温宗主还是快些决定吧,你仅剩的灵力,也就只够喂这阵一两刻,再犹豫,你的爱妻可真要与你共赴黄泉了。”

“奸诈歹人,卑鄙至极。”

温王的左拳并未松开,灵力却不再汇聚。

“并非我卑鄙,而是你太傲慢,你以为我不知吗?方才种种来回,不过是以我为由拖延,好等联军破殿而入,你再施展灭世之法,将我等叛贼一举焚化,包括蓝启仁、蓝忘机,包括魏无羡、聂明玦,包括金氏、江氏,包括他所有的亲人、友人,你全都杀了,一个不留。”

“……若寒?”

“…………本不打算告诉你的,这也是唯一能保护你的办法。”

“你为何……”

蓝曦臣想问他为何不与自己一起走,但转瞬间又明白了他的执着,他是王,他不可能抛弃这座王城,任它被天灾人祸蹂躏欺辱。

“涣儿,你会阻止本座吗?”

“若寒,我不知道。”

“那你愿意,陪本座一起……死吗?”

温王握住他冰凉的手,制止了他再向自己渐渐干涸的金丹输送灵力,不需要了,一切都太晚了。

“我愿意。”

“……那我们的孩子呢?”

“我爱他,可我更爱你。”

蓝曦臣的眼中有挣扎也有不舍,哽咽了数次,终于鼓足全身的劲吐出一颗真心。

“如此,本座此生无憾了。”

温王的手松开了,他们抱在一起,曾经玄门最强的两个极与极仿佛融为一体,就在金光瑶的眼前,赤裸裸地嘲讽他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。

“真是令人感动,不过,温宗主若是不发神功,你们的死,恐怕也换不来什么,你们的王子,或许很快也会与你们团聚。”

“你闭嘴!”

蓝曦臣不忍温王再被乱了心神,终是开口狠狠骂了他。


“可惜,也许你们不用死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再过片刻,我三人都会因灵力缺失,经脉麻痹而不得动弹,到时……不知殿外的那些‘英雄’,会如何对待不堪一击的恶首,与他们的故人。”

“别再说了!”

“哦,还有你的族人,你的孩子,将永生永世四处流亡,活在被追杀的回忆里,每日每夜,都会在噩梦中惊醒,多可怜啊,他才一岁啊,他的父母就把他抛弃了,为了所谓的情爱。”

“你住口!”

“若寒!”

垂死的温王突然凝住了一股残力,挣开蓝曦臣的怀抱,扑向灵力所剩无己的金光瑶。

“本座就算死,也要先拉你点去黄泉路的灯!”

“若寒!你别打了!”

这一切发生得太快,蓝曦臣亦是被阵法吸得头晕乏力,等到从仰倒的断墟上爬起,那对以蛮力扭打的宿敌已且战且动,挪到了大殿东角一处疯狂灌进野火的大裂口。

“堂堂的拜日圣王,也会赤搏厮斗?当真是穷途末路,江郎才尽。”

“乳齿小儿,不过如此。”

温王一拳一拳砸向金光瑶面门,大多数都将将擦过,只有四五拳在他灰霾的脸上划了痕。

“若寒,你别再往前了!”

“别过来!危险!”

帝都已一片火海,从那个巨大的缺口处,蓝曦臣看着那条守护了岐山五百年的铜龙,盘旋的龙身被天火砸成三段,残存的龙头没了一边角,烧得不能再红,熔化的铁水从它的眼角流到那条巨舌,仿佛口吐血泪,对天哀嚎。



帝都不夜天,已是一片人间地狱。


“若寒,停手吧,我们就埋葬在此吧。”

蓝曦臣无法控制那些血腥的回忆,空气中的焦糊味刺激他的肺与双眼,他差点窒息过去,本能地蹲下调整呼吸。

“………如果是恨,就让恨在这一代结束吧,不要再有战争了,我好累。”

他漠然地看着那片红色将金色制伏在烧得面目全非的殿栏上,那永远带着笑容的少年脸上被一拳拳砸出越来越多的血痕,他愤怒的丈夫像个只会杀戮的机器,一下又一下宣泄着对命运的控诉与无能为力。


“兄长!”

“……”

“蓝大哥!曦臣兄!”

“曦臣!”

谁在叫他,他回头看去,殿下的那方校场,那些白的黑的金的青的,他的兄弟,他的故人,在这个巨大的阵法外,一边施法,一边观战。


“……忘机。”

他的弟弟,分明是流出了泪,手中却不肯停,所有人,都没有停。


所有人,都在盼着他的丈夫快些油尽灯枯,所有人,都豁出了命要让他家破人亡。


仇恨,当真是这世上最毒的谎言。


“若寒,你别打了,我想听你讲故事。”

他再一回头,想去安抚他化为野兽的丈夫,生命的最后一刻,至少他要再被爱一回。

然而,

然而,

那片被血浸泡透了的红色,那双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的眼,那已不能称为是人的人,最后扔给了他一句“活下去”,便撞破了烧烂的围栏,化成一只长鸣九天的凤,垂直扎进那一片涅盤的火海,再也飞不出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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